據《論語·陽貨》記載,有一次子路勸孔子不要涉足家臣與卿大夫惡斗的是非之地,孔子有些惱火,說道:“吾豈瓠瓜也哉?焉能系而不食!”他說自己不能像掛在那里只能看不能吃的瓠瓜那樣,徒有虛名而無多大實際用處。這并非孔子一時的憤慨之言,而是他人生價值取向的表達。這種價值取向對于今天的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來說很有啟發(fā)意義。
孔子一直持積極入世的態(tài)度,關注社會進步與民生幸福。他對出世的隱士尊重但不贊成,說道:“鳥獸不可與同群,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?”認為自當與天下人同群,不能隱居山林??鬃拥乃枷胧冀K有一條主線,那就是如何通過入世即社會實踐來實現(xiàn)博大仁愛的理想。仁愛是孔子思想的底色,其仁愛的范圍從孝敬父母開始一直到關愛天下之民。為此,孔子做過貴族的賬房先生,還開辦私學,也從政入仕,后來又率徒周游列國,復歸魯國之后致力于傳統(tǒng)經典的整理。盡管境遇不同、社會角色不一,但孔子始終心懷仁愛之心,心懷天下邦國、民生幸福。
就拿孔子晚年整理傳統(tǒng)經典這件事來說,這是一項學術性極強的工作?!对姟贰稌贰抖Y》《易》《春秋》等是我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核心文獻??鬃诱磉@些文獻除了注重典籍的傳承,還特別強調這些典籍應當濟世安民,既能有助于安邦定國,又能有利于民生幸福。他所整理編定的《書》《禮》《春秋》,側重于國家管理歷史經驗的總結,而《詩》《易》則側重于反映人民群眾的喜怒哀樂,總結人生智慧。近年,不少戰(zhàn)國秦漢時期的簡帛資料面世,為我們認識孔子的學術和人生提供了新的資料。
比如,《詩》作為上古時代社會生活的巨幅畫卷,所反映的社會生活是多方面的,孔子所關注的重點是民眾的生活與情緒。據上博簡《詩論》記載,孔子曾經跟弟子們談到《詩》的作用:“《詩》其猶平門,與賤民而逸之,其用心也將何如?曰:《邦風》是也。民之有戚惓也,上下之不和者,其用心也將何如?曰:《小雅》是也?!边@段話的主要意思是說,《詩》就像民眾時常出入的通暢的城門一樣,是普通民眾宣泄情感的便捷通道。在孔子看來,統(tǒng)治者采集詩、編定《詩》,目的之一就是“觀民俗”,關注民眾疾苦、聽取民眾批評、解決民生問題。近年面世的上博簡與郭店簡皆有《緇衣》一篇,其中載有孔子所說“章好以現(xiàn)民欲”的話,意思是說統(tǒng)治者應當彰明自己的好品德以體現(xiàn)民眾的意愿??鬃舆€說“民以君為心,君以民為體”,強調了統(tǒng)治者與民眾的一致性,實開后世儒家所云“君,舟也;人,水也。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”以及“為生民立命”這一類精論的先河。
孔子作為偉大的思想家,沒有把自己置于社會之外,僅僅做一名書齋里的學問家,而是將學術與社會進步、民生幸福緊密結合起來。馬王堆漢墓帛書《易·系辭》載孔子語:“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。為而施之謂之變,誰而舉諸天下之民謂之事業(yè)?!弊詈筮@句話在今傳本《易經·系辭》上篇里作:“舉而錯之天下之民,謂之事業(yè)?!辈瘯竞徒駛鞅镜脑掚m然不盡一致,但意思是相同的,那就是理論和實際、思想與學術皆要為天下之民著想,要讓天下之民覺得有用??鬃铀枷氲幕鸹偸菫樘煜轮穸W亮。
縱觀孔子生平,無論從政入仕,還是傳道授業(yè)、整理經典,他都沒有忘記“舉諸天下之民謂之事業(yè)”這一原則。對于家國命運和民生幸福的深度關切,是孔子思想中的一條主線??鬃又阅軌虺蔀橛绊懼辆薜奈幕奕耍c他學術和人生的這一特點可謂密不可分。今天,我們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者更應將學術與家國命運、民生幸福緊密結合起來,積極為黨和人民述學立論、建言獻策。